文字丨沈洋 攝影丨劉光華
姓鄧的打鐵匠,街坊稱鄧老二,名天學(xué),47載之滄桑老臉,皺紋萬千,據(jù)說皆那火星子所為,一溝一溝,一行一行,每一道,都跑過烏蒙山中的河風(fēng);每一犁,都耕種著灑漁壩子的百里稻谷、大陽窩洋芋和昭通糖心蘋果。
和鄧老二聊,順暢,不裝,老昭通人的脾性。一錘砸下,火星四濺,眼冒金星,地泛火星,天閃繁星。鄧老二瞥了下嘴說:“我不是灑漁人,老家在昭通城下排街舊時的生豬市場附近?!迸?,原來祖上,城里人,住青石小街,喝早茶稀豆粉,吃油糕餌塊,品油條豆?jié){,安逸。
又一錘下去,火紅的鐵有了鐮刀的形狀,鄧老二說:“上世紀五十年代,隨我爹下鄉(xiāng)支農(nóng)來到灑漁街,生根了?!迸赃叧楹禑煹睦险哐a句:“鄧老二他爹是鐵匠,三個兒子都打鐵,哥仨的店鋪挨在一起呢!要得!”老者又說:“鄧老二收有徒弟,嫌苦,丟了手藝打工去了。”鄧老二一邊往火塘里加炭,一邊說:“去就去了,再收徒弟,再教。”街口的攤子上,擺滿了釘耙、板鋤、鐮刀,但凡鄉(xiāng)下用得著的鐵器,都齊了。那些鋤具,泛著幽幽的藍光,那些光芒,與過往農(nóng)人渴盼的目光融在了一起,幻化成春光、夏花、秋實和冬藏。時光總是那么美妙,讓鄧老二的鐵匠鋪在這條老街上一直敲敲打打幾十年。咋一看,似乎這時光停滯在上世紀七十年代,還是那老街,還是那門楣,還是那些街坊鄰舍,不變的,是那一張張熟悉的老臉,變的是那漸白的花發(fā),和嘴里吐出的那些打上現(xiàn)代烙印的詞匯。手機、WiFi、抖音、快遞。有時,鄧老二都覺得自己老土了,跟不上形勢,他于是有了幾分失落。
幸好,還有這屋內(nèi)外不事張揚的鐵器,讓鄧老二又找到了存在感。盡管,旋耕機、滴灌設(shè)備等現(xiàn)代農(nóng)業(yè)設(shè)施鋪天蓋地,但昭通蘋果園里剪枝用的剪子,松土用的釘耙等傳統(tǒng)農(nóng)具,還派得上用場。這就好,就足以說明,鄧老二還有用武之地。事實上,最近鄧老二是有些感傷的,因為電暖器入侵各家各戶,燒炭的少了,燒柴的,似乎已經(jīng)絕跡,最走俏市場的火鉗,現(xiàn)在吃了閉門羹。鄧老二成天盯著那些鐵器,常常透過遮火星子的墨鏡,一遍遍掃視那些在他的鐵錘下從變形到成形的鋤具,泛著一臉的榮光。十塊。十塊就十塊,賣。又出手一件。賣一件是一件。日子,就這么混著。鄧老二說。啪,又一錘下去,火星子濺得滿街四竄。鄧老二的火,又接了。
〖沈洋,中國作協(xié)會員,中國電影家協(xié)會會員,在《中國作家》等雜志發(fā)表文學(xué)作品百余萬字,出版長篇小說《萬物生》等8部。中篇小說《包裹》被改編成電影。電視劇《鍛刀》文學(xué)原創(chuàng)作者之一。現(xiàn)居昭通。〗
〖劉光華,都市時報傳媒公司副總經(jīng)理、《滇池·大美昆滇》雜志主編,曾榮獲“云南省新聞界突出貢獻新聞工作者”等榮譽稱號?,F(xiàn)居昆明?!?/span>